01
安忆每次想起和苏清哲分手的场景都尴尬得想直接失忆。
可事情往往是越想忘记印象越深刻。
那时安忆站在苏清哲的面前,哭着问:“我们真的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吗?”
苏清哲说:“不要了。我们不合适。”
被拒绝是在意料之中,安忆眼泪一直不停地往下掉。高大的图书馆在一旁沉默着,飞檐翘出一个优美而威严的弧度。
两个人一起上过那么多自习的图书馆,留下了那么多美好回忆的图书馆,现在视线无法穿透墙壁,只能看见冷冰冰的外观。
还能怎么办呢?求复合吗?
02
上周才刚刚复合。复合后一起去吃的第一顿饭,再也没有以前的默契。安忆努力找话聊,苏清哲也配合地应几句,持续的冷场、大写的尴尬。
饭后苏清哲送安忆回宿舍,旁边一辆自行车飞快骑过,两个人往路边躲避时手轻轻碰到,苏清哲像触电般移开了。安忆也觉得手背上传来了的温度冰冷得让人战栗。
明明是曾经紧紧牵在一起的手,一起逛过校园、爬过香山、逛过长城,如今却连触碰都觉得尴尬。
送到宿舍楼前苏清哲洒脱地说了“掰掰”就走,安忆怯怯地拉了下苏清哲的衣服角,面对着回头的苏清哲,却又不知该说什么。心情忐忑是有的、想挽留是有的,但彼时彼刻无论说什么都不合适,竟然比正式确定关系前的暧昧期还要惴惴不安。
苏清哲只是笑了笑,说:“乖,别胡思乱想~~”
安忆点头应下来,试图开句玩笑缓和气氛:“嗯,不胡思乱想,要不然你又该不要我了。”
苏清哲嘴角又咧得大了一点,转头迈大步走了。
回头想想,这句玩笑话开得真是不合时宜,又不好笑又不祥。
果然,第二天苏清哲还是发来消息说分手。
03
跟初恋分手应该是什么反应比较妥帖?
看过的言情小说都说要优雅淡然地放下,有朝一日光芒万丈地再出现在他面前,亮瞎他的狗眼,然后让他后悔不已,匍匐在石榴裙下求复合。
故事都是这样写的啊,怎么到自己就完全不一样。第一关就熬不过去。
太难放下。
白天的时候比较清醒,狠话说过几轮,倔强又怨念;
夜晚降临整个人都变得更脆弱,又把软话说过好几轮,哀伤又自责。
可是苏清哲在电话和微信的那一头只是沉默,无论安忆怎么哭诉都不回应。
越是这样安忆越神经质,睡不着觉的后半夜人更加不可理喻,发疯一样地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打电话,哪怕苏清哲不再接。
04
得以见最后一面,还是安忆以分手要当面说出口的理由,终于把苏清哲约了出来。
泪眼朦胧中,安忆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,心如刀割,原以为会相伴一起度过后半生的人,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关系了啊。第一次经历至亲的姥姥死亡、此生再不得相见时,也无非就是这种程度的心痛吧。
怎么处理失恋,稚嫩如当年的安忆,并没有任何实际经验。而书上看过来的那些情节和道理完全不适用。“纸上得来终觉浅”,场景虽然有点违和,但古人的话还是那么犀利准确。
以往虽然吵吵闹闹,总以为会和好,总以为命运是一辈子纠缠在一起的,总以为下次、下下次还能轻易相见。
几天里约不出来苏清哲、联系不上,懵懂如安忆,也终于能正确认识到“分手”对这对初恋情人的真正含义。
能怎么办呢?毫无办法。
哭得头晕眼花,连带着看得图书馆和景观树都觉得面目可憎。安忆已经预感,未来自己可能会很多次再想起这个场景,想起这些沉默的建筑和树木。
它们见过她最无助的样子,然而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回忆里,始终安静如初,无论安忆是带着憎恶或是哀伤、或是美化后的怀念心情看它们。
万物到底无情,也不能怪它们,毕竟风风雨雨它们也是这样平淡面对,情人分手、崩溃哭泣的场景,只是它们漫长的生命中的一瞬。如果它们有眼睛,可能连眼皮都不用抬起来一次。
05
跟蒋岳聊起来的时候,安忆特地强调了一下,当年哭的时候也没忘记留意一下周围环境、心理活动,初恋分手这种重大事件,人生中只此一次的重大经历,当然要好好体会。
“你就是戏精附体,以为自己在演校园爱情剧呗。”蒋岳一语道破真相。
“有用就行,这不戏精上身以后的故事特别精彩,要不怎能勾搭到你。”安忆说的是实话。
失恋之后,安忆再也没联系过苏清哲。
分手之前漫长的纠缠、分手时眼泪遭遇沉默的难堪,即便是多愁善感、敏感脆弱如安忆,也不得不顾全碎了一地的面子,咬紧牙关慢慢熬过失恋后的阵痛。
一枚大写的文艺青年,怀揣满腹心事时会发生什么?
安忆选择了写作,把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,那些想过一起要做又没去做的事,猜测蒋岳那边发生过的事,写成了大大小小的故事。
一开始是艰难地记述,表达到酣畅时,似乎也能淡忘一些难过,于是就一个一个灵感地写,像命题作文一样,换着花样把校园爱情嚼碎了、揉烂了翻来覆去地写。
所有文章都发在一个写作网站上,编辑蒋岳最早留意到她,就是她写自己分手的那个故事,慢慢发现安忆笔下有越来越多东西可以挖。
早期类型都是校园爱情故事,但是情节并不雷同,而且可读性很高。安忆也在论坛上渐渐展露头角。
而安忆越写笔力越健,驾驭起其他题材也越来越轻松,还跟论坛上的朋友玩起了游戏,以那些有意思的名字为题专题写小故事。比如“素手浣花”啦、“青崖晓月”啦,玩得不亦乐乎。
蒋岳的名字就是“青崖晓月”,安忆结合他在论坛里发的帖子,以他的真实故事为原型写了一个唯美的古风故事。
06
文字会自动加滤镜,安忆和蒋岳自然都明白。
蒋岳明白,清风朗月、鸟鸣瀑布的青崖之下,白衣飘飘的古装剑客与轻纱蒙面的红裙女子不打不相识,从欢喜冤家到相知相守,只能是故事。
安忆也从上帝视角看得很清楚,当年和苏清哲的分手场景,跟唯美哀伤的校园爱情故事沾不上一点边。深秋夜晚里穿着土气棉服的安忆,整个人都臃肿得像个包子,哭得红肿的眼泡像桃子,哪里能勾起帅气学长一丝丝的怜惜。
但蒋岳自那时起,就彻底被安忆圈粉了,还自封是“安忆粉丝后援团团长”。因为是个网友们自愿集结、组织松散的团,常务团员也就蒋岳一个。但他确实是做到了不遗余力地支持安忆。
后来安忆在言情领域大放光彩,书籍出版、影视改编,作品卖了一部又一部,成为新的言情四小天后之一,可以说蒋岳也功不可没。
07
“买了书的朋友请到这边排队,每人可以签两册。”
又一本新书问世,签售会上蒋岳笑容可亲,跟其他人一起维持会场秩序。
签售会在市中心的高端酒店举行,安忆已经在会场里跟热心读者做过交流,接下来是签售环节,设置在了会场门口的公共区域,更便于组织人流。
每到一位读者,安忆在书上刷刷写下大名后,都会双手把书递出去,看着对方的眼睛微笑说“谢谢”。
再抬起头时,留意到对面会议厅前一位西装男子已经站了好一会儿,不由得多看了两眼。
这一看,心跳变得很猛烈。是多年不见的苏清哲。
似乎是听蒋岳说过,对面会场是个信息化行业的论坛,想来是了,正是苏清哲的专业。
分手以后,安忆设想过很多场景会怎么跟苏清哲重逢。会是在哪里呢,两个人会说什么话呢?想过她一定要衣香鬓影、美丽动人,身边有高富帅男伴殷勤备至,也想过他是不是会又胖,又穷困又潦倒。
想过太多次没遇到过,直到毕业以后更无交集,就忘了。再看到那张脸,所有的记忆和怀念山呼海啸般袭来,以为忘却的一切都历历在目。
当年他对无病呻吟的文艺女青年的讨厌,分手时她的眼泪和他的沉默……
一个短暂的停顿,短暂到除了蒋岳别人都没有意识到不对。
安忆很快平复下来,眉眼弯弯冲男人一笑,很开心地冲对面的男人点头示意了一下,然后接下来做自己的事情,签名、握手、寒暄……
蒋岳原本还准备代不便离开的安忆去跟男子沟通下次会面,看到安忆并不在意也就放下了念头。可能是一个安忆认识的人吧,应该关系还可以,得到的商务性笑容比别人多了两分笑意。
08
多年后再见,他的一个驻足,换她的一个微笑。
这样也好,这样也好。
时光待我不错,文艺女青年有了自己的天地,有了支持自己事业的伙伴。
对你也不薄,西装笔挺、精神奕奕,能来参加对面的论坛,无疑已是行业精英。
最后,我还是心软了,不忍心你有很坏的结局。
如此,你意气风发、我神采飞扬,擦肩而过,各自安好,再不相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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