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舍谈“离婚”：无爱的婚姻是一场灾难

老舍谈“离婚”：无爱的婚姻是一场灾难

这世上，有人很幸运地遇见了爱情，能够牵着所爱之人的手步入婚姻。

可也有人选择婚姻，更多的是迫于一种压力、一份责任，谈不上心动，只有“合适”二字。

但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，真的会幸福吗？

今天，梅也要给大家分享的老舍先生1933年写的小说《离婚》。

~~~~~~~~~~

作者：十点怪怪

曾经，北平研究院让老舍的学生们选出老师最优秀的作品，大家纷纷把票投给了《骆驼祥子》，老舍先生却说：“非也，我喜欢《离婚》。”

的确，这部受到老舍偏爱的小说，结构精巧、语言精炼，读来酣畅淋漓。

故事围绕着民国时期北平财政所几名小科员的故事展开，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寻常小事，可八九十年过去，读来依旧精彩纷呈，令人感同身受。

故事中不甘平庸，一心想找点“诗意”的老李，像极了日日熬夜加班，又渴望着诗和远方的我们。

不过，老李更惨。他还娶了一位自己一点都喜欢不起来的太太，包办婚姻的毒瘤日日在啮噬着他的内心。

这不，老李打算离婚了。

~~~~~~~~~~

“面包”与梦想的距离

最近，同事张大哥看老李总是愁眉不展，身为“情感专家”的他一下就明白了——老李肯定是遇到了婚姻问题。

于是，热心的张大哥请老李上家里坐坐，喝上两杯，好好聊一聊。

“张大哥是所有人的大哥。”他的神圣使命就是给人做媒和反对离婚。

果不其然，老李想要离婚。

这哪成呢?

俗话说，宁拆七座庙，不破一门婚。

张大哥倒要看看平日里最老实的老李是动了什么歪心思，非要让他断了这个念头不可。

~~~~~~~~~~

这晚，几杯酒下肚，老李将心里话全跟张大哥说了，他说：“我并不想尝尝恋爱的滋味，我要追求的是点——诗意。”

在老李的脑海中，常常浮现出一幅云烟缭绕的山水画，而他所渴望的女子则是安静、朴素，如梨花一般清雅的知心人。

无需多言，就能明白彼此。

老李觉得到了这种境界，生命才能哭能笑，真的有滋有味。

诗意？张大哥不懂这个。

要他看，老李就是在一个人北平呆久了，书读多了，开始嫌弃起乡下那位包办婚姻娶来的太太。

所谓“诗与远方”，那些文艺青年的梦，张大哥可不敢苟同。

他的人生哲学就是做好手边的事，不要侈谈那些虚的。

张大哥让老李先把乡下的夫人孩子接来北平一同住，这样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。

何况，他认为，就算是乡间妇人，只要耐心地点拨，也会变得可爱、优雅。

见对方无动于衷，张大哥提起了老李那两个年幼的孩子。

这些，成功地戳到了老李的痒痒肉上。

于是，话题就很自然地从离婚转变到“接家眷”的问题上，老李心中的“白月光”被张大哥毫不留情地拍在了黑土地上。

张大哥表示会帮老李找一个宽敞的住处，方便一家人生活。

如此周到热情，简直容不得老李拒绝。

其实啊，我们身边不乏老李和张大哥这样的人。

老李靠着寒窗苦读，念了大学，离开了小乡村，在大城市当上公务员。

他不擅交际，厌恶那些逢场作戏，平时就喜欢一个人看看书。

年轻气盛时，老李也曾觉得自己无所不能。

他既然可以改变务农的命运，也能改变那位没读过什么书的太太，或许，还可以改一改这社会的风气。

于是，老李志得意满地接受了这桩包办婚姻，却被生活狠狠地锤了一顿。

他既没有改变世界，也没有改变得了太太。

而张大哥，则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。

他将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社交当中，为人周到义气。

无论在职场，还是胡同，都混得风生水起。

从张大哥家回到公寓后，老李躺在床上，望着天花板发愣。

一想到要日日对着那位红袄绿裤子的太太，就十分难受。

可他不敢再想那些漫无边际的“诗意”，因为实在是太过渺茫，就如同一个永远阴惨的梦。

其实，老李心里明白：离婚是不可能的。

父母不会容许他这么做，他也不忍让老人伤心。

何况，真离了，太太也实在是可怜。

老李闭上眼，试图去想想她的可爱之处，却只能看见她一直在忙碌、做饭、受累……

她对他而言，似乎只是两个孩子的妈妈。

但老李还是决定听张大哥一回。

正如莫言所说“日子越久就越旧，越旧就越舍不得扔掉。”

空洞地做梦，还是切实地活着，老李最终都选择了后者。

毕竟，“诗与远方”说起来浪漫，但终究挣不脱世俗牵绊。

无爱的婚姻

在张大哥的张罗下，老李的太太和一双儿女很快来到了北平。

其实李太太长得并不难看，白净端正，就是透着一股子乡土气。

从第一天起，老李就不自觉地在心里嫌弃起这位太太来：人家帮忙搬家忙前忙后，她也不知道给人沏壶茶；说起话来，嗓门大得左邻右坊都能听见…

一段日子处下来，家人围坐在身边，却感觉不到那份亲密，老李只感到一种奇怪的隔膜。

他看着太太做饭、哄孩子、洗衣裳，只觉得她可怜。

老李也试过给太太念两段小说，可他知道，她并不能理解书里的内容。

因为那些好笑的地方，她一次也没笑。

夫妻两人愣是找不到共同话题，孩子睡了之后，只剩下长久的沉默。

老李也并不生气，只是觉得更加寂寞了。

而李太太似乎并不在意这些，她只要求丈夫会挣钱、不娶姨太太、准点回家就行。

老李算是看明白了：生活哪有诗意和浪漫？生活就是工作、租房、锅碗瓢盆……

“生命似在薄雾里，不十分黑，也不十分亮，叫人哭不得笑不得。”

~~~~~~~~~~

直到那日，老李在院里撞见了马少奶奶。

马少奶奶是房东马老太太的儿媳，年轻漂亮。

结果马少爷放着这么一位美人不要，又和别人在外头勾搭，常年不回家。

也许是因为马少奶奶当年跟着马少爷私奔出来的这段经历，让老李总觉得她身上有种不同寻常的“独立”。

虽然她并不完全符合老李想象中“诗意”的女子，但至少是安静、优雅的。

况且，他能感受到她跟自己一样，活得苦闷。

老李开始不自觉地关注马少奶奶的一言一行，虽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止，却成功地在精神上出了轨，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小小的“疯狂”。

殊不知，这一切，李太太和马少奶奶早就看在了眼里。

女人总是敏感的。

李太太一番不经意的“点拨”，就让马少奶奶立马识趣，再也不常过来和孩子们玩耍、出现在老李面前。

老李对女人们的“战争”哪里明白？

他还在痴痴地做着美梦，直到现实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。

~~~~~~~~~~

诗意的破碎

春节前夕，老李独自去庙会打算买些便宜花草，去一去家里的俗气。

好巧不巧，正好撞见了马少奶奶。

老李虽然敢做梦，却终究是个怯懦的老实人。

一番壮胆之后，才假装漫不经心地向她走了去。

而马少奶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，就站在原地看他朝自己走来。

这给老李产生了一种错觉：“她仿佛是等着他呢，像一枝桃花等着个春莺。全世界都没有风，没有冷气，没有苦闷了。”

马少奶奶叫住他，两人一同往庙外走。

老李心跳加速，一路上也没敢说话，不忍心打断这一份沉默的“甜美”。

不曾想，到了一处清净的地方，马少奶奶客气得说道：“李大哥，以后，咱们，彼此要回避着点。”

说完，她雇了一辆黄包车便走了，留老李一个人在原地怔怔地吹着冷风。

一场好梦被粉得稀碎。

羞愧胜过失望， 这么多年，老李一直约束自己，从来不敢奢求什么浪漫。

这是唯一的一次冒险，还被人一眼看穿，奚落了一番。

实在是丢人！

他浑浑噩噩地在街上走了许久，忧愤交加，回家没几日便病倒了。

病中，李太太日夜守在床前照料，整个人也跟着憔悴了一圈。

当听见太太在梦中还喊着自己的名字时，老李感动了。

就算是为了这份恩情和责任，哪怕是不快乐地活着，也不应该和太太离婚。

可就在病愈后不久，一次暴雨过后，他看见马少奶奶赤足穿着双胶鞋在院内陪孩子们玩耍。

阳光照着她的头发，水影在她头上的窗纸上摇着点金光，这画面与老李心中的那片山水画完美融合在了一起。

平生第一次，老李找到了那种“诗意”。

他的热情再一次被点燃了，当然，他不会再贸然与马少奶奶接触。

听说最近马少爷快回来了，老李倒要看看马少奶奶会怎么处理她的丈夫和那个情人。

令老李失望至极的是，“独立”的马少奶奶竟然不吵不闹，安安静静地和丈夫、丈夫的情人一同吃饭。

而到了晚上，马少爷竟然也十分顺利地在她屋里睡下了。

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，没有半分喧哗与抵抗。

诗意？世界上并没有这么个东西，静美，独立，什么也没有了。生命只是妥协，敷衍，和理想完全相反的鬼混。别人还可以，她！她也是这样！

老李彻底绝望了，他要离开北平。

离婚，未尝不是一种明智的决定

其实，许多人都曾是“老李”。

受过高等教育，喜欢读书，渴望自由和“诗意”，希望找到一个能和自己灵魂契合的伴侣。

可现实的压力让人低下了高贵的头颅，走入了一段无爱的婚姻，从事了一份并不热爱却体面的工作。

热血渐凉，心里却还是存着一份期望，想在平静的日子搅动一些浪花。

经过几番折腾，老李终于看清了生活的真相，却已经无力战斗。

他选择了逃避。

~~~~~~~~~~

但正如故事结尾，张大哥说的那样：“老李不久就得跑回来，你们看着吧！他还能忘了北平？”

老李逃得了马少奶奶，逃得了厌恶的职场，却始终没有逃离这段无爱的婚姻。

责任和道德紧紧地捆绑着他，但实际上，在这个家里，无论是谁，都过得不自在。

或许，老李一开始的想法才是对的。

离婚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

正如陆游诗云：“人生如春蚕，作茧自缠裹，一朝眉羽成，钻破亦自我。”

一段没有爱情，又不能相互体谅与理解的婚姻，实际上就是一场灾难。